第六十九章 十面埋伏 (第2/2页)
“如若我军两翼迅速阻击,拦截敌军两翼合龙,又当如何?”
绰影忽道:“敌人骑兵不多,用于衔接诸阵的主要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麾下的五百沙陀骑兵。但我军骑兵倾力出动,足以阻截。”
尚让垂眸思忖,而后意识到,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。
骑兵并不是沾上沙陀两个字就成了洪荒怪物,沙陀兵与沙陀兵的区别可能比人和狗都大。李福麾下的五百沙陀骑兵虽然也算不错的骑兵,此前在荆门曾经冲垮过草军拦截部队,但他们或者他们的父辈,实际上与风帅家族都没有过任何交集。
“传令诸军,放弃守御,殊死一搏!”尚让擂鼓发出军令:“骑军诸将,务必视生死于度外,有进而死,无退而生!如此,我大军方有生路。”
他的头脑以超越极限的程度运转,汗珠从额头上涔涔而下又被长风吹干,仅仅是发出一道道的指挥命令即让他全身灼烫似火,面色变得一片通红。
如今实在是已到了争分夺瞬的时候。
伴着旗帜的招展,与传令骑士的疾驰,激战于最前方的王仙芝,也已得到了尚让传来的急报。
“竟是拿出了韩信围杀楚霸王的阵势。”王仙芝仰天大笑起来:“王某人又岂能对不起这份厚爱?”
他在官军阵中左冲右荡,所向摧溃,以一人之力就于阵中杀出了一条清清楚楚的血肉胡同。
随着他冲杀而来的一群亲兵,如今已经能看到甄燃玉的中军帅旗。
作为后继的杨复光所部两千精卒,如今也已轮换上来,守护在中军周遭,作为最后的一道防线。
斩将和斩帅,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维度。
开国猛将尉迟恭、秦琼,皆有呼名捉将的本事,只要秦王李世民指出敌军中某个猛将的名字,便单骑杀入敌阵当中,将其阵斩马下,或者擒拿献上。
然而击斩敌军主帅,却能直接改变整场战役的胜负。
因此,敌人主帅所在,往往也是敌阵最为坚固,由最精锐的部队守护的位置,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。
整个历史上,斩帅破军的记录,也不过关公斩颜良,薛仁贵斩高句丽大帅等寥寥几次。
而哪怕是勇猛绝代的武悼天王冉闵,亦在试图突阵击杀鲜卑主帅慕容恪的途中,战马受创而死,以至于功亏一篑,被生擒活捉!
王仙芝抬眼望去,只见一座高丘之上,卫士森列之中,麾盖下有一张轺车。
焰帅甄燃玉悠然坐于轺车之上,褒衣博带,玉面敷粉,慵懒从容之中,一派魏晋名士的风范。
她着女装时丽绝尘寰,穿上名士服饰,手麾旌旗,又更有一派缥缈如仙的风流意态。
“王仙芝盟主,得晤尊面,幸何如哉。”甄燃玉小口品啜旁边卫士递过的白瓷盏中的茶水,悠然道,话音甚轻,但却令丘下每个人,都能听得清清楚楚:“盟主此来,是欲取甄某首级?”
“想要胜焰帅半子,也唯有这个办法。”
王仙芝从容道,大袖一拂,绽放出磁石般的吸力。
他一路冲杀过来时,又于追逐中将英国公后人徐元平打成重伤。此刻无力走避的徐元平,连人带着巨剑,被王仙芝吸到近前半尺处,动弹不得,王仙芝挥袖一击,徐元平脊椎便似枯枝般咔嚓折断,整个人瘫倒委地,而那柄宿铁重剑也被打得弯折斜飞出去,又打烂了两个官军战士的头颅。
“王盟主武功天下无敌,想要于万军中取本帅首级,亦非不可能之事。”甄燃玉轻轻勾了勾玉指,露出淡淡的遗憾神色:“可惜啊,盟主你却没机会了。”
王仙芝眼神凝注在甄燃玉轺车上的身形之上。
“这不是说盟主你那个二弟子尚让指挥得不够好。他已经做得相当好了,成功牵制住了我军两翼,连李福的沙陀骑兵也被他扯住,不然此阵早该将王盟主四面合围。”甄燃玉评价道:“若是本帅的‘焚天五剑’中有这样的人才,本帅会欣喜到极点。”
戈甲从军久,风云识阵难。尚让这样的年轻人,面对焰帅冠绝当世的阵法变化,能做出这个级别的应对。哪怕是王仙芝这个做师傅的,对于尚让的进境都有些意外。
雷殷符神情恭敬地听着甄燃玉的训话,对于焰帅说焚天五剑都比不上尚让,没有任何不满。
他曾追随焰帅多年,知道焰帅并不喜欢夸人,尤其是夸敌人。如果这样做,那一定是在给予敌人最大绝望的前一刻。
“只不过,你弟子尚让解散了圆阵,全力迎战我军,你的大阵面对大江一面就空门大开。而你的舰队,如今也都系缆江岸,并未出航。”
“这时候,如果有一百精骑呼啸而出,就能将你的大阵截成两段。”
王仙芝与身边的亲卫战士们,这时候才明白,焰帅最后的伏兵藏在何处。
船上。
一百精骑截断数万大军,听起来不可思议。但南北朝时,沙苑大战中,猛将李弼截断一代枭雄高欢号称二十万的四万大军,只用了六十精骑。
面对普遍着轻甲的草军,人马具甲的具装铁骑,使用得当,便是毁天灭地级的大杀器。
原来山河之险,不仅仅是封堵草军的天然屏障,亦可成为焰帅伏兵的所在。
牡牝之阵,十面埋伏。王仙芝知道,焰帅实在是把兵仙韩信对付楚霸王的全套招数,都用在了自己头上。
这一局,若只论算计、兵法,草军一方,该是败得心服口服,再说不出一点话来。
但王仙芝明白,自己只要一息尚存,就不会放弃战斗。
他本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,若能侥幸获胜,那是上天的恩赐。而落到现今这个局面,死则死矣,又有何可惧?
况且,身为天下第一高手,镇压江湖四十年的武林盟主,他亦绝不会放弃最后一丝取胜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