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枇杷乱(上) (第2/2页)
沈砚舟捂着脸颊痴笑。
日头爬上九脊顶时,绸缎庄的算盘声里突然混进沉水香。
他近日倒是乖巧了,没有踹过房门进来了。
柳含烟头也不抬地拨着珠串:“水晶脍呢?“
“在这。“
沈砚舟将油纸包搁在账册上,指尖却压住她欲翻页的手,“不过娘子得先叫声'好夫君'...“
话未说完,额间已挨了记紫檀算盘。
时光恍然,三月份带着春意而来,柳含烟归家的路上,瞧见竹筐里黄澄澄的枇杷挨挤着,果皮上还凝着晨露,像沈砚舟昨日归来时睫羽挂着的运河雾霭。
“停一停。“
她掀帘唤住车夫,前日沈砚舟批账本到三更,烛火映着他干裂的唇纹,疲惫赤红的双眼,熬点枇杷膏正好。
庖厨里松木香混着水汽蒸腾。
柳含烟将襻膊束成利落的蝴蝶结,她指尖掐开青蒂,指甲盖大的褐斑都要剔出去。
沈砚舟最厌涩味,最爱甜味,时常就要去糖水铺子拉着自己陪他去。
他前几天尝了半口酸李便嚷着要拆了西跨院的李树。
铜盆里浮起碎冰,浸得枇杷表皮泛起晶莹的霜。
柳含烟握着银匙沿果身旋圈,蜜色的汁水顺着青瓷碗壁蜿蜒而下,倒像在剥一捧裹着琥珀的月亮。
忽而想起那人前月醉酒,非说檐角冰棱是王母簪子上落的碎玉,硬要架梯子去够,倒跌进雪堆里沾了满襟白梅香;每次醉酒都这般荒唐,就像大婚夜,非要拉着自己去看灯笼。
陶灶升起松柴火,冰糖在铁釜里熬成金珀色。
柳含烟将碾碎的川贝粉洒进去,木勺搅动时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蜜线。
蒸汽氤氲间恍见沈砚舟今晨出门前,明明困得东倒西歪,还要攥着她袖角嘟囔:“今日漕运司那帮老饕又要灌我梨花白…忽而记起
“夫人,该添枇杷汁了。“春杏捧着滤了三遍的琉璃盏提醒。
柳含烟回神,见铜勺里金黄的浆液正映着自己微红的面颊。
倾注时川贝与果浆缠绵翻涌,腾起的雾气里浮动着旧年光景——不过数月,本是敌对双人,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个荒唐公子守着灶火。
待膏体能在竹片上挂旗时,忽闻门外靴声橐橐。
“好香!“沈砚舟闯进来,蟒纹箭袖卷着运河的水汽。
他俯身欲尝,却被柳含烟用铜勺敲了手背。
“急什么?“
她转身取来冰裂纹梅瓶,舀起一勺稠膏对着天光轻拉,“要这般金丝透亮才算成...“
话音未落,那人已就着她手腕舔去勺沿垂珠。
柳含烟手一颤,蜜汁滴在沈砚舟玉冠上,倒似给乌发缀了颗金粟。
沈砚舟道:“我知道城西老君观后山确有野蜂巢,前几日遇见就想拿了去。”
柳含烟屈指叩他额间:“当心野蜂把你叮成《墨梅图》。”
他笑着抵在柳含烟的肩头,阖眼,闻道她身上独有的香气,顿时安心。
柳含烟被这混小子压的连连后退,逼退到墙角:“起来,要睡回去睡。”
“不起来,就要在娘子身上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