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3章 中堂之辱 (第2/2页)
虽然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心思,但大是大非还是能判断的。
“土浑讨击军那边,我准备让你们每人领军一年,直到彻底将吐谷浑地区的土浑部落打服为止。”
“军中兵卒,也需要轮换上战场,不可因为其官员子弟身份而躲避。”
“若是有谁敢把后门走到战场上,我便亲自押着他去战锋队杀敌……”
刘继隆虽然在笑,可他这番话却让马成、李骥感到一丝寒意。
马成倒是不因为马懿的事情而发寒,毕竟马懿脾气很犟,年初就被调往鄯州鄯城当兵去了。
如今土浑讨击军组建,但马懿毕竟是参军不足一年的新卒,能否选上还另说。
更何况即便选上了,也自然有人照顾他,马成不必担心。
马成和李骥担心的,是临州第二批的一百多学子。
相比较第一批,第二批学子中的官员子弟不在少数,而且他们距离下乡结束也就几个月时间了。
明年参军后,说不定会在往后两年被选入讨击军,尽管可能性很低,但下面的那些官员却还是前来说情了。
李骥和马成还没表态,便被召回了都护府。
如今自家节帅又开口说这番话,这让两人心底有些后怕。
“节帅放心,当兵吃粮,上阵杀敌是必然的,谁来走后门都没用!”
尚铎罗倒是很硬气,毕竟依附他的那些官员,基本都是番人出身。
番人在治理上,本就拼不过汉人,所以大部分都选择了投军。
他们想要出人头地,唯有杀人获功这一条捷径。
面对土浑讨击军的建立,这些番人子弟和平民子弟反而热血沸腾。
“嗯,你这边我不担心。”
刘继隆颔首回应,随后看向马成和李骥:“喝一杯。”
他举起酒杯,马成和李骥也尴尬的举起了酒杯。
不多时,宴席散场,刘继隆让曹茂送他们三人返回宅邸,并未多说什么题外话。
他相信就这顿宴席的敲打,马成和李骥应该知道什么该做,什么不该做。
若是他们不知道,那都护府的闲职也足够保住他们富贵了。
至于拥有实权的官职,他们恐怕就难以接触到了……
刘继隆没有办法,大争之世下,他容不得旁人拖后腿。
富贵不是不能享受,只是不能在他前进的时候止步不前。
这般想着,刘继隆站在正堂,眺望夜空:“现在只缺点火的人了……”
在刘继隆这般说着的同时,距离陇右数千里外的曹州冤句县内,黄氏的宅邸却灯火通明。
靡靡之音由中堂传出,黄父及黄巢、黄存等人坐在各自位置上,而黄父身旁则是身穿绿色官袍的冤句县某位官员。
堂内,几名扬州伶人正在唱词,七八名乐师则是在不断弹奏曲子。
身穿绿袍的肥胖官员轻抚短须,目光不断在几名伶人身上打转。
黄父见状,当即陪笑着说道:“不知这几人中,可有王县令喜欢之人?”
“呵呵,都不错…都不错……”
王县令笑呵呵说着,黄父在心底暗骂其贪得无厌,面上却陪笑道:
“既然如此,稍后我便将她们派往您府上,为您演奏几日。”
“这恐怕……”王县令语气犹豫,可眼睛却不舍得挪开。
黄父见状抚须道:“无碍无碍,不过是些许伶人与乐师罢了。”
“那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王县令答应的倒是爽快,刚才的推辞仿佛不是他所说那般。
黄父见状轻笑,随后询问道:“听闻朝廷又要增加盐铁税钱,不知今年冤句县……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王县令卖了个关子,随后才道:
“今年衙门只需要卖出七千斗官盐即可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黄父松了口气,但不等他询问,王县令又说道:
“今年的官盐价格倒也没有贵上许多,每斗……”
他顿了顿,踌躇道:“每斗五百钱即可……”
“五百钱?!”
原本还能坐在位置上的黄父突然拔高声音,而乐师与伶人也因此停下演奏。
眼见黄父如此大的反应,王县令皱眉道:“黄郎君不必如此大声,本官也无可奈何,毕竟这是朝廷的旨意。”
黄父知道,但却忍不住道:“县令,某家贩卖私盐,所获不过三千四百余贯。”
“而今朝廷每斗卖盐五百,衙门又要兜售七千斗官盐,那某家这生意恐怕做不下去了……”
黄父实话实说,可原本还有笑脸的王县令却突然黑脸,起身呵斥道:
“黄偕,本官可不是在与你商量。”
“如今朝廷困难,而你黄家庄田、私盐甚众,产出绝不止五千贯。”
“眼下不过需要你黄家吃一两年亏,便开始抱怨本官。”
“你别忘了,黄家贩卖私盐乃是重罪,若是没有衙门庇护,你们早就被流放了!”
原本还在左首位沉默的黄巢眼见自家阿耶被骂,顿时忍不住站了起来,但还是压着脾气对王县令作揖道:“王县令,某……”
“长辈说话,哪有你一个晚辈插嘴的时候!”
王县令转头呵斥黄巢,这让黄巢气血顿时涌上头颅,惹得他面红耳赤。
他如今四十有四,而这王县令不过三十,却张口闭口称呼自己为晚辈,这让他羞愧的同时不由愤怒。
若是如此,他却也能忍下来,但王县令却不依不饶道:
“本官想起来了,你便是那众人口中的黄善人?”
王县令说到这里,面上不由露出轻嗤:“听闻你屡次不第,想来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,只能以家财换个名声。”
“你这种坐吃山空之人,本官见得多了,竟然也敢与本官叫嚣道理!”
王县令看向黄父,教育道:“黄郎君好好教教你这不成器的大郎君吧,莫要日后将黄氏家产败光,惹得沦落为流氓。”
“是是是……”
面对疼爱的长子被骂,黄父心里也十分愤怒,但他却还是得陪笑。
“七千斗官盐,每斗五百钱,一枚都不能少。”
“本官言尽于此,秋收后黄郎君早早准备钱财吧!”
王县令拂袖而走,经过黄巢面前时,却还轻哼一声,令黄巢脸色更为涨红。
待王县令离去,黄巢的侄子黄存忍不住对黄父道:“耶耶,这狗官如此折辱叔父,您怎么还……”
“住口!”黄父呵斥起自家孙儿,接着走上前拍了拍黄巢的肩膀,安抚道:
“都怪阿耶没用,让你今日受了委屈……”
“阿耶,我不碍事……”
黄巢挤出个笑容,随后试图岔开话题:“朝廷为何又加税于盐铁?”
“唉……”黄父闻言叹气道:“听闻是缺少军饷,又不愿以名声加田税,最后便只能落到我等盐铁头上了。”
“耶耶!”黄存忍不住说道:“这官盐三千五百贯,我们如果拿出来,岂不是要贴钱做买卖?”
“要我说,这私盐生意干脆不做了,反正家中还有庄田!”
黄存想的很好,可黄父却摇摇头道:“冤句县私盐都经我黄氏之手,这生意并非是我等选择做与不做,而是看衙门要不要我们做。”
“他们要我们做,我们便是贴钱也得做……”
黄存瞪大眼睛:“这不是欺负人吗?!”
“呵呵……”黄父干笑几声,摇摇头向外走去,几句话悠悠传来。
“这世道本就是这样,官字头顶有伞而下有两口,道理都由他们说了算……”
“耶耶,您走慢点,我扶您!”
黄存瞧着自家耶耶走路摇晃的样子,连忙追上去搀扶了起来。
黄巢站在原地没走,只是瞧着自家阿耶的背影,攥紧拳头:“官……”
他心中积怨,尤其是回想起王县令说他没有真才实学,不配当官的时候,他更是怒火烧上心头。
只是一想到自家年迈的阿耶,他最终还是渐渐松开了拳头。
若他孤身一人,那王县令的首级,恐怕早已摆在他面前。
可他不是,他还有阿耶,还有侄儿们……
“为了阿耶……”黄巢呼出口浊气,低丧着离开了中堂。
如今的他,只期盼庙堂上的有识之士们奏表皇帝,将这盐铁的重税削减几分,让黄家恢复太平。
不过他的这番期盼,终究还是得落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