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灯笼债(下) (第2/2页)
满场哗然。
最显眼处悬着八尺长的鲛绡灯幡,上书:“甲子年八月十七卯时三刻生,通苏绣蜀锦,居‘金缕阁’,打一人名“。
沈砚舟俯身拾起她鬓边将坠的珍珠步摇:“娘子可猜得出?“
柳含烟嗔怪他一眼,那分明是她的生辰八字----猜的是她名。
台下顿时哄笑如潮水,原这满街灯谜暗藏玄机:飞燕灯喻其掌上宝,西子灯比其捧心愁,连那盏走马灯转的都是她生辰八字。
“好个沈二爷!“
众人抚掌大笑,“正月十五办生辰会,百盏灯谜藏芳名,这哪里是猜灯谜,分明是烽火戏诸侯!“
人群随着这声喝破方恍然大悟,原是借上元灯火作红绳,将全城热闹都捆成送给柳掌柜的缠臂金。
“世人道我沈砚舟是混世魔王。“
沈砚舟执起柳含烟的手,将错金麟趾轻轻放入她掌心:“却不知我二十二年荒唐岁月,原是为等今夜——借全城灯火作聘,邀九州星月为证,许你八载春去秋来,七年冷暖晨昏。”
柳含烟耳坠乱颤似要融在漫天烟火里,芙蓉颊上胭脂早被烟火熏成海棠醉日。
沈砚舟嘴唇抵着她发烫的耳垂低语,温热吐息裹着沉水香渡入耳蜗:“走,樊楼马上要放烟花,我们现在去还赶得上。”
(樊楼)
柳含烟望着漫天星雨,十四岁那个雨夜仿佛穿过五年光阴泼在眼前——债主踹开柴门的巨响裹着母亲咳血的帕子,当铺伙计掂着她最后支银簪说“瘦马巷还缺个会唱曲的“,她不知道哪个是梦。
她只当沈砚舟是合作者,她不信任这个总把真心裹在荒唐事的纨绔子,教人分不清是戏言还是真意。
但是他总是捧着一颗好炙热得心,不断靠近,不断靠近,叫自己无法躲避。
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,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很慌张,害怕。
烟花五颜六色炸裂,就像柳含烟五味杂陈得内心,她说不清楚这般得感觉。
同样的,沈砚舟也不知道,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,刚刚他也不知道如何说出那番话,他只觉得好害臊。
他开始只觉得她很有趣,娶回家一定也很有趣,之后就着了魔般贪看她眼底的戒备——像雪地里独行的白狐,明知猎人设陷,偏要叼着梅花去踩那机关。
琉璃瓦上第三朵牡丹烟花炸开时,两人的声音恰似双蝶撞上蛛网。
“今…“
“那…“
两人俱是一怔,倒映在彼此瞳仁中的影子都晃了晃。
“你先说。”
沈砚舟故作从容地叩着汉白玉阑干,指节敲击声却比铜壶滴漏还乱。
阑干上浮雕硌得掌心发麻,像要刺破这场荒唐的镇定。
柳含烟张口时夜风卷着硝烟味钻入喉间:“你今日…“
沈砚舟:“嗯?今日得灯会好看吗?”
她望着他绯红的耳尖没入夜色,绢帕在掌心绞出深痕:“灯会…甚美。“
这话说得比贡院门口的滴水计时还规矩。
沈砚舟也点头,讪讪一笑,两人尴尬得转头望向天空炸开得烟花。
他指尖蹭着袍角拭了三回,才敢去碰她蜷缩的指节。
先是小指勾缠,继而虎口相贴,最后十指扣入指缝时,恰逢万千烟火齐绽。
他那擂鼓地心跳好像做了什么坏事。
柳含烟忽然轻笑出声,笑着笑着红了眼眶。